亡是公张口大笑，道：“楚国虽有过错，齐国亦未必全然正确。贡品之征，非为财物，乃为诸侯定期陈述政事；划定疆界，非为守境，实为防止诸侯越轨。今齐国为东方藩属，却与远方国度私通，越界游猎，从情理上难以说通。何况你二人所言，皆忽视君臣关系，注重游猎乐趣，比猎场大小，竞浪费之赛，非为国增荣，反损国君威仪。若论游猎，有何值得夸耀？你们未曾听闻天子狩猎的宏大场面吧？”

上林苑，东有苍梧，西有西极；丹水南流，紫渊北贯。八川之水，奔腾交错，势如江河汇聚。椒丘双峰，沙石淤积，桂林茂密，原野无边。水流急浊，丘陵下注，山口狭隘，巨石碰撞，沙岸激荡，声势浩大，波涛汹涌。水势疾疾，纵横交错，波涛不平。回旋如云，绵延不绝。后波入渊，遇滩成急，礁石劈打，堤岸冲袭，浪花飞溅。泻入沙洲，注入沟壑，潺潺不息。深潭积水，声如雷鸣；疾流不息，似鼎沸腾。洪波奔腾，飞沫跳跃，急转猛悍。后渐宁静，无声归太湖。水势浩荡，安适徐缓，流入湖泽，漫入池塘。

苑中，蛟龙、赤螭，及众水族，潜藏深岩。鱼鳖喧闹，万物聚集，珠玉闪烁。禽鸟群集，悠然游弋，息于沙洲，食水草菱藕。

崇山峻岭，深林巨木，地势崎岖。九嵕高耸，南山巍峨，似甑似锜，陡峭险峻。溪水合拢，曲折起伏。空旷溪谷，独处丘陵。山岭陡峭，丘墟重叠，地势倾斜。渐近平坦，水流缓慢，一望无际。绿茵丛生，江离混杂，靡芜间或，留夷分布，结缕聚积，绿莎满布，更有揭车衡兰，槀本射干，紫姜蘘荷，箴持若荪，蒋茅青薠，色彩斑斓。

苑内，四季花开，朝霞映东沼，夕阳落西陂。南苑虽冬而花茂，北苑虽夏却冰寒。兽类繁多，寒冬有㺎旄貘嫠，盛夏有麒麟角端。

苑中，离宫别馆遍布，长廊环绕，楼房重重，曲阁相连。屋椽雕彩，椽头饰玉，阁道绵延。走廊蜿蜒，途中息宿。削平高山，筑堂其上，台阁重叠，洞房幽深。俯视不见地，仰攀可扪天。流星划过宫门，宛虹越过栏杆，青龙神行东厢，象车蜿行西厢。众仙安居，偓佺日浴。甘泉涌出，溪流中庭，盘石整修，深险倾斜。美玉林列，珊瑚丛生，琘玉众多，纹理有序。赤瑕斑驳，崖石间杂，各种宝石亦显于此。

苑内，果实丰富，卢桔、黄柑、橙榛、枇杷、樵柿、亭柰、厚朴、羊枣、杨梅、樱桃、葡萄等，林林总总，绵延丘陵，连接平原。翠叶摇曳，红花绽放，光彩夺目，照耀原野。更有沙棠、栎槠、桦枫、枰栌等树木，高耸千仞，树干连抱。枝条舒展，果实茂盛，簇簇聚生，屈曲依附。盘纡交错，互相扶持。落花飞扬，树干高长，娜婀多姿。风吹树梢，声响凄清，似金石之声，管龠之乐。树高林深，参差不齐，环绕后宫。相因积累，漫山遍谷，顺坡而下，至湿地。视之无边，探求无穷。

苑内，猿猴鼠虫，皆栖息林间，长啸哀鸣，穿梭嬉戏。越过断桥，腾跃丛林，投身稀疏处。分散稀落，欢蹦跳跃，远迁他乡。猎场广袤，不下数百千。供奉天子庖厨，侍女百官，无须调来。

苑中，天子狩猎，乘象牙车，驾玉马，摇动霓旌，挥舞云旗。兽皮车随，孙叔执辔，卫公陪乘，侍卫环绕。鼓声震天，激励猎者。车骑疾驰，声响如雷，猎手分散，争先恐后。生擒豹貔，击中豺狼，搏杀熊罴，足踏野羊。猎手们装束独特，骑着骏马，奔驰山峦，越过高山，涉越沟壑。椎杀龙雀，搏杀虾蛤，射获野猪，箭无虚发。

天子巡游，左右徘徊，前后翱翔，注视队伍，观察将帅。驾车疾驰，忽然驰远。亲自狩猎，践踏狡兽，速度快如闪电。追逐奇兽，越出猎苑，弓满如月，射中枭羊。瞄准肉肥部位发箭，命中目标，猎物即毙。扬起旌节，乘车疾驰，如飞如狂，升入虚无，与天神共处。躏踏玄鹤，惊扰昆鸡，捕获孔雀鸾鸟，击中艳丽翳鸟，掷打凤凰，获取鹓鶵。行程终，驱车而归，休止上林北纮。

苑中，天子设宴，奏乐，撞钟击鼓，歌舞升平。各地舞曲交替，金鼓之音，铿锵悦耳。民间音乐，庙堂音乐，淫靡放纵，飘然婀娜，激越高亢，俳优侏儒之乐，西戎女乐，赏心悦目，靡丽展现。女乐如神女青琴宓妃，容貌美妙，精心妆饰，妩媚绰约，纤弱苗条，身着薄衫，婆娑多姿。散发出芳香，清馨浓厚。皓齿闪烁，修眉弯曲，明眸美好，美色诱人，令人心动。

酒酣畅，天子有感，道：“如此奢侈，我在政事之余，虚度时日，顺时而猎，时或休息于此。虽无关国事，但后世若效仿失度，非为后代留好传统。”

于是，天子罢酒停猎，令官吏：“猎场能耕者，皆为农田，养民。围墙推倒，沟壑平整，农民入住。水产动物，百姓可捕，台阁关闭，不再止宿。打开仓库，救济贫困，补助难民，体贴鳏寡，照顾孤独。减轻刑罚，改革制度，更换车马祭牲颜色，修定历法，与万民除旧布新，革新政治。”

于是，择日斋戒，穿上朝服，坐上法驾，高举华旗，驱车游观六艺之苑圃，驰骋仁义之途，观览《春秋》之林。演奏射礼乐章《狸首》，及《驺虞》，玄鹤伴舞，干戚相助。遍访贤人，似张网捕鸟。悲悯《伐檀》中怀才不遇之人，喜‘乐胥’中得才智者之乐。以《礼》为规范，《书》为苑囿，《易》为指导，放出上林苑中珍禽奇兽。登上明堂，坐入正殿，使群臣依次进奏，政事得失。因此，普天之下，无不受益。百姓欢悦，号令一出，令行禁止，遍受感化。圣道勃然振兴，国人奉行仁义，刑罚废置无用，德政超越三王，功绩胜于五帝。若达此境，游猎乃真乐趣。若终日驰骋，不光天子劳神，还耗车马，损士卒精力，费库府钱财，对民无益。只顾天子独乐，不顾百姓，忘国事，贪鸡兔之获，仁者不为。观此，齐楚游猎，岂不悲哉？国土方圆不足千里，苑囿占九百，土地不能耕，民何以食？不知国小位低，却享天子之奢，恐民受害。”

子虚、乌有黯然失色，自愧弗如，离席退步，道：“吾辈浅陋，未加思索，今受教诲，收获颇丰。”